今日凌晨一时许,一名年轻男子驾驶一辆本田摩托,急速行至平安胡同时竟意外撞上道旁的电杆,致使后座女子落入一旁的河中,溺水而亡。该名男子仅受轻伤。 ——早间新闻报道
我刚签了一份工作,虽然薪水微薄,前途也不甚明亮,但这对于还差几个月才毕业的我来说,应该是件不错的事情,就算作是过渡也好。
三月的第一天,九时到办公室报到。我因为公车晚点,结果是喘着大气,踏着最后一秒冲上楼的。教人舒口气的是,大家尚候在走廊上。我边抚胸,边唤一声前面熟 识的女子的姓名。她回头一笑,对我招招手,正好办公室有人探出头来招呼,大家都进来罢。于是,鱼贯而行。我紧赶几步,想追上前面的熟人,有男子却在这个时 候,突然从旁的露台跨步下来,彼此都觉得意外,定定的,四目相对。异常深邃的眼,似无底的潭。刹那间,世界静寂无声。
身后有人轻催快走,他抬手一挥,指间的香烟刚燃尽,留下一缕似无似有的青烟。我呼口气,不过是三两秒的对视,竟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进到办公室,必然逃不过冗长的会。从上到下,层层领导讲话,乏味得很,无聊之际只好四面打量。椭圆的会议桌,我和他正好对角。他坐姿挺拔,头微 埋,抬眼看讲话的人,仍然是定定的,却给人莫名的气势。这样的眼神竟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正略微惊讶,许是他感受到了我投去的目光,竟回转眼看我。世界再一 次静寂无声。
在一天之中与一个人有两次不寻常的照面,这教我不得不印象深刻。此后,偶然得到他的名字,Z,很平常,却易于记忆。
开始上班,初来乍到的忙乱,又是不同的楼层,和他遇到的机会并不多,只是每日午餐必能在熙攘的餐厅一眼寻到他。还是那样挺拔的坐着,沉默的吃饭, 偶尔在同桌人讲话的时候抬眼看人。他似乎没有等人的习惯,吃过饭一个人离开。出餐厅门右转,经过我的身边,只是,我在落地窗内,他在落地窗外。
然后,他会走向车棚,在一辆色彩很炫的机车前驻足,长腿从容的一抬便跨坐在机车上,从裤兜里拿出香烟,点燃。一只烟尽后,取下车把上挂着的头盔,戴好,发动机车,扬长而去。这一切是我第一次尾随他便知道了的,此后,每日中午反复上演。
没有来由的,对于他,我衍生出无限好奇。
他从哪里来是怎样的一个人在此之前做着什么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一切皆是未知。除非……除非,与他结识。
我想,或许下次遇见,我可以对他说,恩,你的爱座好炫……
不久后,单位举行活动,我们这批新人大多被抽去充数,我和他均不幸名列其中。每日下午下班前在顶楼的活动室集中训练,他通常比我去得早,因此我常常跨进活动室看到的都是他倚窗而立的画面,道具必是他指间的香烟,以及一线缭缭的青烟。
不论训练中还是训练间隙,他几乎不与人讲话,鲜少有平静之外的表情,甚至会让人感觉冷漠。解散后也是独自走,在电梯前按下倒三角的按钮,在等待电梯的时间点燃香烟。
习惯香烟的沉默男子,是坚定是寂寞抑或是对世事的冷漠
我不得而知。除非,与他结识。
我想,或许下次遇见,我可以对他说,香烟对身体不好……
他们都说他这次惹了大祸。关于这次事故,我没有讲一个字,只是每天回家仔细的看报纸,把所有有关的消息剪下来,细细的贴在那个厚厚的黑皮本上。我 看着伤痕累累的机车,看着逝去的女孩在旧相片里微笑,试着推敲其中隐含的微妙关系。一次一次,然而,才开始就是终结,因为,没有什么不可能不是事实。
长久一动不动的坐姿,让我的脊椎隐隐作痛。我平躺在床上,听时钟发出清晰的嘀嗒声。夜格外的酽,蓝色壁灯柔柔的光在黑暗中呈现出漾漾的波纹。
四月二十九日午夜,我坐在Z的身后,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偶尔机车疾驰而过的呼啸声。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和他一同飙车了, 然而我清楚的记得从第一次起我就没有惧怕过。头盔里Z的侧脸,刚毅,无限专注。我清楚他是多么的热爱这种飞翔的感觉,沉醉于无限速度的欢愉中,同时,他的 欢愉也深深的感染了我。
Z。我轻声唤他。
怎么?他微侧头。
再熟悉不过的低沉语调。正待我开口,突然剧烈的一震,我像一颗脱离轨道的星星,被猛的抛了出去。我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我感觉凉凉的液体从我的鼻,我的口,我的耳灌进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我迷幻,让我眩晕,但我还是清楚的意识到差了些什么。
是了。是他的呼唤,急切而慌乱。我笑了,张张口,想说的话却被一连串细密的水泡淹没了。
我说,你好,我可以认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