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他女朋友在看一部电影。
片里现在是这样一个镜头:一个大学的老校长对着3000多新生宣读新的校规。他嗓子带着柔柔的南方音,极其严肃地大声读着:“……第12条:性交对象超过10个者,取消恋爱资格。”
全场寂静……
林的女朋友欣看了他一眼,说:算了吧,不看这种肮脏的东西。
林点点头,关了电影的窗口,并习惯性地放起了音乐。他最近痴迷布鲁斯。女朋友说:让我静下吧。那电影搞的我心情烦闷。
林就关了音乐。
你说那是艺术片吗?为什么艺术片总觉得有些另类?平和的东西就不是艺术吗?
女朋友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对他说。
林没说什么。
女朋友问:那片子叫什么名字?
林说:绝望的空气中的鱼。
女朋友嗤笑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没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在他们同居的房间里沉默地坐了近一个钟头。林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他一直在想着怎么打破这个沉默。而且他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要问她。可是他看了看她那冷若冰霜的脸,便怎么也开不了口。欣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便把它掐熄。她对着眼前的空气张了张嘴,似乎是在说:“cao you!”
电脑也没关。
林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是12:30。他知道现在已经是下午5:30了。便对欣说:“吃饭去吧。”
欣没看他,点了点头。
林把长发用一个橡皮筋扎起来,并披上一件黑色的中长风衣,便去床头取欣的浅红的眼镜。他递给她眼镜的时候,她说:你给我拿一包烟过来,我等着你。然后我们再去吃饭吧。林去了。欣对着林刚刚“咣”地关上的木门说:林,我***!你少给老娘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然后把身上那件黑色的披肩扔到电脑屏幕上。她把自己抛向床上。手在枕头上乱摸。然后她的手又伸到枕头下面。她摸到一个黑色的钱夹。拿出来,里面抖落出来一个20分的港币。她用手捏起港币,眼泪禁不住就流了下来。她便把港币砸向窗户。一声脆的声音后,港币弹回来,掉在床沿上。欣拾起它,重重地打开窗户,用尽力气把它扔了出去,并大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欣重关上窗户的时候,听到林推门的声音。她便把钱夹藏进枕头底下,然后拿下电脑屏幕上的披肩,坐在床上,并迅速地戴上眼镜。
林看了她一眼,说:我给你拿了一包“520”。
欣冷冷地看着他说:我不要女式烟。
林说:云烟太伤身体。换个口味不好吗?
欣看了他一眼,说:你换过几次口味?
林说:我从来不抽烟。
欣说:这么说,你是个好孩子了?
林没理会她,去关电脑。
欣说:那就换个口味吧。不过你别后悔啊。
林说:晚上回来,听一个曲子,好吗?
欣说:随便你吧。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林看了看窗户外,说:外面下着雪,有些冷。你多穿一件衣服。
欣轻轻地说:我知道。便挽了林的手,靠在他宽大的胸前。两人依偎着出去了。
外面的雪如粉般飘了起来。风很大,林习惯性地缩了脖子。欣看着他,笑了:象乌龟!
林说:你象皮球。但是他并不笑。
欣听了,娇嗔道:你象王八。
林脸色有些变。两人便没再说话。
吃饭的时候,林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欣笑道:没拿钱包吧?这次我付好了。不过你要加倍还我哦。
林还是那样冷冰冰地说:晚上让你多到几次高潮。
欣听着脸上一阵青红泛滥。
两人默默吃完了这餐饭。
回到房间的时候,林一脚把门喘上,把欣按在床上,开始疯狂地亲热。他们好久没这样兴奋,浪漫过了。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假装嗔骂道:林你这个王八蛋,又喝多了。林继续疯狂地乱摸一阵,才反应过来,突然停了下来。欣问他怎么了。林没说话,推开欣,
去枕头底下找他的钱夹。他打开钱夹,一层层地翻开来看。欣突然意识到什么。林找了一阵子后,又在裤兜里搜,又把枕头粗鲁地掀起来。突然象发疯一样,把枕头砸向电脑。
欣有些害怕,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问他:你找什么?
林颓然地坐在窗沿上,问:你见过我那个20分的港币吗?
欣害怕极了,便大声说道:我给你扔掉了,扔到窗户外边了。
林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极力要平静下来。他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去了窗户那边。欣在窗户里面给他指了位置。林找到了之后,
把它小心翼翼擦干净,并放进大衣里面的袋子里。他还是那样,狠狠地看了欣一眼,迎着风雪,往学校的正门方向走去。欣有些急了,便开了窗户,对着他的背影说:林,你要去哪里。林没有回答她。她接着大声说:林,我错了。 林还是没有应她,一路走过去。风很大,把雪都吹进了他们那间狭小的屋子里。欣重重地关上了窗户,对着路的方向哭着骂了一句:林,你这个王八蛋!
那一夜,欣是一直呆在网上。她觉得有些累的时候,他出现了。那是她的第几个男朋友,她也记不清了。至于男朋友这个概念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只记得他也是一个曾经拥有她身子的人。她对他说:今天晚上你陪我过一夜吧?我很冷。他问了些为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你来了,我才告诉你。她预计林现在一定在某个暧昧的酒吧里和某个不检点的女人缠绵。因为以林的相貌和才气,做到这一点并不比呼吸困难。
她在床上肆意折腾,只到把那个男人弄的精疲力竭的时候,她才满足地坐在窗沿点了根烟。她拿了那个男人的手机,给林拨电话。一丝报复的惨笑泛在她那常常撅着的漂亮的嘴巴上。她知道,林这时候一定没关机,一定在等她的电话,并报复她。她的预感几乎是完全正确的。
林在那边喘着粗气问:哪位?
欣惨笑,带着近乎哭的声音说:“老公,是我啊,欣!我刚刚和一个人干完事,现在觉得很爽,便给你打个电话啊,想让你分享我的快乐。你那边干爽了没有。”
那边的喘息声小了些。欣似乎听的到心碎成玻璃渣的声音。但是她还是继续说道:“我们干了几乎有6次!现在我性交的对象已经满了10个了,我是不是被取消了恋爱的资格啊……林,我***,你用这样的手段来折磨我……我恨……”
那边挂断了。欣把手机扔到那个男人身上,象一条发疯的狗一样咆哮起来。“你***给我滚!”她抓住那个男人的下面,用尽力气抓了下去,那男人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去!欣在他脸上乱抓起来。那男人被上身下身的剧痛刺激得几乎跳了起来。他给了她一巴掌:你神经病啊?然后倒头继续睡了过去。欣哭了,然后平静下来。她打开窗户,任寒风吹进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瘦小的身躯快挡不住那凛冽的夹雪的风的袭击。那男人没有被冻醒,还在赤条条地躺着,并梦呓一般地说着些下流的话。
欣觉得自己该走了。
空气中有无数的窒息的元素,她想要到水里去生活去。她向来为自己的坚强而深深佩服着。可是此刻,她几乎觉得自己就是一条生活在绝望空气中的鱼,再也没有挣扎的勇气了。而林,这个王八蛋呢,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可靠的男人,可是他也不过是个冷血的伪装的禽兽。为什么为了一个20分的硬币就可以一夜不归,而且在外面和一个比自己差很多的女人性交呢?
欣觉得没有必要给他任何信息。她的仇恨几乎到了极点。看着床上那个死猪一般的男人,她的眼睛里迸出火花。她要让林看到这个猪一样的男人,赤条条地睡在他们曾经缠绵的床上。她只要让林难受,她只想要他崩溃。天几乎要亮了。电脑还没停着,在林出走的夜里,一直放着他最喜爱的那暧昧的爵士乐。现在,她看了看窗外,惨笑了。她轻轻关上了窗户,并在那被她看的象猪一样的男人下身忙着。那男人很快地再次崩溃了。她这才穿好了衣服,并化好装,披上那黑色披肩,轻轻带上门,沿着风雪交加的路走了……
她预备真的出走了。她要逃离这里,她要回到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她要找到已经和她离婚的丈夫,并告诉他,她后悔了。她预备卑贱地求他收容自己,这样她就可以报复林了。她想要让林知道,他深深爱着的女人是多么的卑贱……让他做王八!
欣这样深思了很多。当出租车快到达机场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看到他们房子里的场景了。她几乎看到林那近乎兽类的眼神。她满足地笑了。
她一直都把手机开着,她要等林给她电话,等着听林象疯狗一样咆哮。
当她在机场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到了林,拥有那双几乎兽性眼睛的林,一夜间消瘦了许多的林。是的,她的预感大多是正确的。只是,她的报复给了她突如其来的压抑。
林一把把她抓到胸前:欣,我问你,你昨天讲的话可是真的?
欣惨笑道:林,你还是这样不了解我,我曾经有骗过你吗?
周围挤满了人。林全不顾那么多了。那双眼睛夹杂了仇恨,悲愤,以及绝望的血丝。
林轻轻放了手,眼泪似乎要掉了下来。
欣惨笑道:现在无论我们是谁误解了谁,事情都这样了。我要走了。我要回去。
林象一个木头似地对她说:你走吧。
欣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她的口气有些变了,但是她竭力想表现得自己的有理和为爱情牺牲的悲壮。"我早就说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林似乎极不耐烦地,用低沉而夹杂些浑浊的声音吼了一句:“滚!”
欣突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而林是一个猥琐的男人。早就知道他的猥琐了。一个经常性功能有问题的男人。就算他是个音乐天才,又怎么样呢。中看不中用。
欣理直气壮地说:“那我走了啊。你不用叫我滚,你算什么男人。王八!”
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哄笑起来,仿佛冷漠荒沙地中的食尸鸟的哀号。
林做了一个沉沉的挥手的姿势,然后急速奔驰在风雪漫天的广场上。他跑了一阵子,然后停下来,走着走着,昂起了头,站在天地间,象一头雄狮。而心里,他却是一个被万道伤痕划破而成的畸形的矮人。
林从怀中摸出那个20分的港币。它还带着他几乎零度的体温。他大口地呼吸着,仿佛自己是一条生活在绝望空气中的鱼。路的前方迷迷茫茫一片。但是他决心要冲出去。
他计划去找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和他谈谈,并给他一些指点。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才能读懂他所有的心语。
那是他的一个音乐老师。当年送他那个20分港币的人。
他现在急切需要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以便自己能生存下去。而这绝望的无限的空气中,哪里才有水呢?
他的老师,因为对他的不正常的爱而离婚。他是否应该去搅起那水中带血丝的鳞片呢?但是在他还没有想好的时候,他已经在她的房间里了。
他们已经2年没见面了。但是在见面的时候,老师没有表现出半丝的情绪。她依然是最初接触他时候那样慈爱地看着他,并热情地招待他。老师看来已经习惯单身的生活。
老师,我看过了《生活在绝望空气中的鱼》。林说。
我昨天才看完的。林接着说。
老师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性交对象超过10个的人,不能恋爱么?
老师笑而不答。
林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觉得自己的无知和可笑。
是啊,这是个问题吗?
老师,我今天和我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就是那个片子。
老师说:孩子,你受过的伤害恐怕比她还多的多吧?为什么这样迁就她,而自己默默承受呢?
老师,我是一个病态的人……
不,病态的不是你,而是这个社会上的某些女人和这个社会……
象我这样的人,如那片子里的那校规那样,真的不配拥有爱情吗?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一直不放呢?如果你不配拥有爱情,那这世界上,有多少人配呢?
我没想到我会伤害她那么深。。事实上,我只是想问她同样的问题啊……可是已经完了……林说
老师说:你可以走了,没事情就不要打搅我的清净。
林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了那个20分的港币。
老师赞许地笑了。
“你终于想忘记曾经的口味了?”
林说:我觉得也许卸下包袱,我才能在空气中活的下去。我厌倦了做那条潜在深水中的鱼。
林看了看老师挂在墙上的钟表,说:现在对我,是夜里10:00了。
老师没说什么。
林走在马路上的时候,风夹着雪怒吼着,什么也看不清了。
林迷茫了一阵子,在窒息了一会后,继续往前走去。
最后他奔跑了起来,如昨夜在暴风雪中一样,仿佛一只受伤的猎豹……